我的兩個爸爸

傳統的觀念認為女兒遲早是別人家的，生兒子才是正道。在這種重男輕女的氛圍以及眾家親友的壓力下，我的爸媽努力做人，在接連生下六個女兒(其中一個早夭)後，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盼到一個寶貝兒子。我是家中老大，與小弟相差十二歲，因此有些代溝，直到我們都成家立業後才比較親近。
在日據時期初中的入學考試除了智育外，還得加考體育，父親因體能較差而在升學的路上受挫，但他寫得一手好字，且有超強的自我學習能力，經常涉獵各種書刊雜誌，因此學識淵博、思想開明，也喜歡嘗試新的玩意兒，若有新奇的小家電上市，我們家一定是先買為快，例如早期的黑白電視機、電冰箱等等。當世界少棒的轉播正夯時，常邀請住校的同學到家裡一起觀賞加油。假日老爸偶爾會下廚烹煮創意美食給家人品嚐，或帶領我們幾個小毛頭嚐遍路邊攤的各種小吃，這可能是我們姊弟日後變成老饕的主要原因吧！
老爸除了注意我們的人格發展及人生態度外，也非常重視子女的學校教育，檢查書包及功課的重責大任自然就落在他身上。子女參加聯考時，他必親自率領年紀較小的兒女陪考及實地觀摩。他更不理會大家族中三姑六婆的嚼舌，力挺我們這些女娃繼續升學。在他的觀念裡，無論男女都應有獨立自主的能力，不必找個長期飯票來依靠。當我們遇到困難或情緒低落時，他總是適時地給我們建議及鼓勵。他也相當注重親情，對於親戚的協助常不遺餘力，希望我們未來也能和睦相處、互相幫忙，因此我們姊妹雖偶有爭執，但手足之情相當深厚。好友立華曾以羨慕的口吻說我們家的氣氛像極了美國小說「小婦人」的情境。在「慈父嚴母」的教誨之下，我們的人生路走得都還算平順。當老爸隻身前往南非旅遊卻遇到飛機失事的噩耗傳來時，大家都悲痛不已，妹妹更因失怙而呈歇斯底里的狀態，久久才走出傷痛。可見老爸對我們的影響有多麼深遠，他在子女的心目中永遠是個「超級無敵」的好爸爸。
當我嫁作人婦時，頗擔心不諳人情世故的我是否能與公婆和平相處。很幸運地，我遇到了第二個好爸爸。我的公公於民國元年出生，因自幼離鄉背井出外求學練就了一身硬朗的身子，加上養生有道及具有與世無爭的人格特質，年近百歲的他看來像個行動力強的七十歲老翁。他老人家自中央大學機械系畢業後即投筆從戎，加入空軍的行列，並被派至美國受訓，因此也算是喝過洋墨水、見過世面的人。跟我的親爸爸一樣喜好新科技產品，年輕時帶著很時髦的相機遊山玩水，不知羨煞多少人。公公個性溫和、做事慢條斯理，但與個性截然不同的婆婆感情卻如膠如漆。當婆婆晚年罹患失智症住進安養中心時，他每天不辭辛勞地去陪伴她，一時傳為佳話。他對晚輩也愛護有加，給予絕對的尊重與必要的協助。偶爾心血來潮，講些小故事或趣聞給兒孫聽聽，是餐桌旁最佳的佐菜。當老公述說著他童年遇到地震時父親如何以身護兒的事蹟也頗令人感動。兩位爸爸都很獨立，不願麻煩他人，讓我們這些忙碌於事業及愛趴趴走的晚輩沒有後顧之憂，真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